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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月11日 星期一

趙永佳 何美儀 : 學習的理由

報「星期日生活2016110

「學習的理由」是台灣青年導演楊逸帆從十四歲開始拍攝的紀錄片。他以身邊的幾位初中三年級同學應考台灣「國中基測」(台灣升高中的分流試)的過程,來反思教育的意義。他細緻的描寫了在台灣(和香港一樣的)瘋狂考試文化下,學生是如何會迷失自己,單純「為考而考」,完全忘記了「學習的理由」。



去年教育大同更為這套片辦了一個放映會,逸帆更親自來港現身說法。和逸帆的偶遇,是我們在香港尋找教育意義的旅程上的重要轉折點。從影片中,我們清楚的看到青年人是如何被主流教育制度折磨,又產生怎樣的惡果。這印證了我們在自己三個小孩身上所獲得的教訓,也令我們知道自己並不是怪咖特例,「古怪」的其實是教育制度。

老三品性純良,但讀書資質平平,因此我們為他找了一家在附近公共屋邨的小學。當時「雙非」問題還未出現,該校和很多新界小學一樣,都有殺校的風險,但它卻以關愛學生,並能包容學生能力差異,在區內相當有名。在該校他渡過了還算愉快的兩年,我們也積極參加了學校的家教會,在校內推動親子英語閱讀風氣,並和其他家長一起成立了一個「有聲書圖書館」。

但好景不常,到了三年級,原來的校長跳槽去一家更大的小學。新校長到任後,就開始「整頓」學校的課程,調整功課量,更增加了補課班。我們向老師了解,才知道新校長因為學校的TSA達標率低,被分區教育主任「查詢」,因此銳意要改革學校。當然我們覺得是晴天霹靂,因為校內同學,多是低下階層,也有特別多的SEN(特殊學習需要)學生,以「催谷」的方法來提升成績,只會打擊他們的信心,令他們喪失學習的動機。於是我們通過家長校董代表,和其他途徑,來與校長溝通,希望她收回成命。但無論我們如何游說,她還是一意孤行,並開始整頓她覺得不服從命令的老師。最後,我們一班家長只有集體轉校,希望另尋一片淨土。

同年,老三參加了小三TSA,我們因此初次感受到應試的壓力。以前老大、老二雖然都有考TSA,但學校都沒有特別準備和操練。但在新校長治下,補充練習和補課陸續有來。我們把他的補充練習和去年的舊試卷一看,乖乖不得了,發覺完全不是他能應付的水平。於是也找了第一屆TSA也是老大那一屆)的試卷來比較,發覺無論試卷的深度、長度都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言,才開始明白,新校長為何要通過操練來為他們準備。

經此一役,我們省覺到,TSA是如何令一間好端端的學校走上催谷和操練的邪道。我們跟着把老三轉到另一家在區內也不算程度很高的屋邨小學。轉校之後,才知道「中伏」,學校的功課充滿TSA的影子,TSA補充練習和補課也是指定動作。在那年,老三每天回到校門口,就會覺得頭痛,每天的第一堂往往都要在媽媽陪同下在醫療室度過。向老師請求,為他「調適」功課量,老師的回應是「趙太,將來他要面對的壓力更大,請妳不要逃避!」趙太在聽到之後,就知道除了再轉校「逃避」之外,便沒有其他辦法了。

其後,我們在再三打聽,再去叩門找到另一家區內功課要求真的不高的小學。同時,我們認識了其他小學教育界朋友,老媽也通過一些家長小組認識了其他家長,方才明白到,和老三同樣的故事,其實是不斷在基層小學中重複。老媽的專業是英語教育,於是也找來了中文、數學專業的朋友,再仔細的分析TSA的試卷,發現同樣地在過去十年間,深度、長度也增加了不少,而且不少的題型也是很有問題。就以試卷的長度而言,小朋友不經過大量的操練,根本沒有那種在短時間內,回答大量試題的應試技巧。

因此,我們成立了TSA關注組,聯絡教育團體、政團、關注兒童權利的組織,又加入了「教育大同」等的家長組織,希望令社會人士認識TSA的真相。一直,我們都是「講多過做」,以宣傳、家長教育為主,並沒有太多對抗性行動。但到了今年,因為個別臉書群組中暴露了更多有關初小同學家課的殘酷現狀,令家長的情緒很快升溫,並有多個要求取消小三TSA的群組出現,其中並在短時間內得到逾四萬人加入。

由開學到現在短短幾個月間,香港對TSA的關注,可謂突飛猛進。雖然教育局和支持TSA的個別專家們,堅持操練問題的根源不在TSA,拒絕家長要求先暫停小三TSA,再全面檢討制度的要求,但我們感覺到,議題的發展,已走上了不歸路。政府沒有全面與果斷的回應,似乎已不可能平息家長及其他教育界人士對TSA的質疑。

考評局秘書長唐創時說暫緩TSA會令學校失去一把「尺」,難以量度校內學生相對全港學生的學習進度。不過,現在問題正正就出在這把尺之上。因為TSA是以一套單一標準來評價所有學校,所有同學,抹殺了他們之間的差異,而這把尺更已變異為一隻大魔獸,不斷蠶食正常的教學與課程。結果是,主流教育系統內根本無法做到因材施教,沒有真正的多元,家長們根本沒有真正的選擇,。

選擇與多元有何重要?這點我們從逸帆身上可以看到。他的中學教育,都是在宜蘭人文國中渡過。宜中是一所另類實驗學校,以適性教學為理念,獨輪車、戲劇、舞蹈和語文、數學一樣是主科,專題報告也代替了紙筆測考。在完全沒有分數與操練的壓力下,才能培養出逸帆身上所體現的創意與熱情。香港在小學階段,還是有自然學校一所另類小學,但中學就完全沒有了。我們的學生有些被測考打敗,被標籤為失敗者,另一些雖然是考試制度的「生還者」,成功擠進了大學的窄門,但我們所見,他們卻是基本能力(這是對TSA最大的諷刺)薄弱,除了少數人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學習的年輕人。

我們得承試操練與壓力是港式教育的「共業」,不是單一因素做成,TSA也不會是我們的唯一教育問題。但它卻是我們現在壓抑學習動機,異化小學教育制度的其中一個「主犯」。把小三TSA推倒,我們才能重建一個能讓小朋友按照他們不同的能力與興趣,回應家長不同的教育期望的真正多元、有選擇的教育制度。


學習的理由官網:http://www.reasontostudy.org/

2015年9月12日 星期六

趙永佳 何美儀﹕ 休學優學-孩子慢慢來 踏上「優學」路

明報「星期日生活」2015913
(Facebook:優學體驗年 Gap Explorer)

我家老三剛慶祝了十二歲生日,原來今年要升中,但我們作了一個相當「破格」的決定,就是要讓他休學一年,「在家自學」,明年方才回學校復課。

首先要解釋的,當然是「為什麼」?究竟為什麼我們要讓老三向學校請一年假?是否就是讓他放一個悠長的「真假期」?

我們有三個孩子,都是男的。作為老么,他在家中都被當作小孩看待,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好像很小。他長得胖胖的,有點「baby fat」,個性率直、友善,有時候真的是有點「天真可愛」。

讀幼稚園時,他的呼吸道出了點問題,喉管有地方發脹,所以呼吸不暢順,造成腦部有點輕微缺氧。醫生說他的腦部發展可能會比人慢,動了手術後應該可以慢慢追上來。

為了可以讓他慢慢追上來,我們為他選了一家每級只有三十人左右的屋邨小學。當時我們的「逆向思維」是,這種「一個也不能少」的學校,應能夠關愛、包容能力有差異的同學,再加上那間學校的校長,在教育界當時是少有名氣的「愛心」校長,也有新思維,於是我們就打算讓他在那裏先把小學念完。

後來「好景不常」,原來校長跳槽,新校長大改學校的辦學路線,無論功課量,學術水平的要求,都大大提高。再加上大批資深老師辭職,我們就覺得「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走為上著,於是在小四決定轉校。

當時我們的「如意算盤」也是在主流學校中間「淘寶」,再找一間沒有名氣但以關愛出名的屋邨小學。不過,轉了過去之後才發覺新學校在教學方法上非常傳統。不但功課量大,注重測考(又是TSA的錯!),而且在我們看來也太重視紀律與服從。到下學期開始,老三每天返抵學校前都會開始喊頭痛,差不多每天的首堂都會在醫療室渡過。老媽企圖和老師溝通如何為他減壓,但都不得要領。我們覺得讓老三繼續捱下去,精神狀況只會每況愈下,唯有再找另一間可以讓他慢慢走的小學。

後來經過幾個月的資料搜集,找到一家有朋友的孩子在讀高小的學校,多番打聽證實是壓力較輕的,我們就實行「孟母三遷」,把老三轉到第三間小學。

這個小學名符其實,不但功課量較輕,而且老師在各方面的處理上,都比較寬鬆,老三轉校後適應得很好。這小學比較重視足球隊,從外面請了職業教練,後來老三加入了球隊,在小五已是球隊的MVP之一,連續兩年協助球隊奪得分區校際比賽亞軍(兩次也僅僅是射十二碼敗陣)。對男孩子來說,在運動場上的成就,往往比功課上更重要,因此雖然他的成績一直都只是全級的中流,但他的校園生活卻非常恰意。

由老三的「教育史」,大家應該明白我們不是那些害怕「輸在起跑線上」的家長。事實上,他的起跑已比別人慢,我們明白欲速不達。對他來說,學習會是一場艱苦的「馬拉松」。在為他找尋中學的過程中,我們更了解教育現場的嚴峻。現在中學的要求,正正是他最弱的地方!

首先是文憑試的「死亡之卷」——中文科。要在主流系統「混過去」,學生必需要能在四科必修科取得不錯的成績,而其中對他這類男孩子來說,偏偏中文就是他的弱項,而現在小學與中學的要求,尤要是在文言文,就已經是大有距離。有校長朋友說得一針見血,指現在的中文科,考的是學生的腦筋轉得夠不夠快,而不單是語文的運用,而老三偏偏就是有點慢,活脫的還是「小學雞」。

另外,我們在面試過程中,發現較好的學校都比較強調口語表達能力。剛巧老三這方面也是很弱。在面試中,往往要求同學們以小組形式討論時事問題。我們一向留意到他的口語,尤其是中文表達能力較弱,卻覺得來日方長,將來再算。但在面試中,我們卻發覺其他小朋友不知道是否久經「面試特訓班」訓練,都有大將之風,而且熟悉時事,能夠以「對這問題,我有三點看法,第一,……」或「我很同意這位同學的看法,不過,……」來開始討論。相比之下,老三只是一個結結巴巴的小屁孩,甚至我們回想自己小時候,應該到了高中也未必能這樣進行小組討論。後來一想,這不正正就是高中通識科的要求嗎?我們明白,從中一就開始準備同學,無可厚非,而且也的確有不少聰明的小朋友能做到,就算老三做不到,我們也不能說要求不合理。

不過,我們也明白,在公開試和其他家長的壓力下,本地學校在照顧能力差異問題上,的確是「綁手綁腳」。學校不能等「孩子」長大,他們只能要求每一位小朋友在入中學前都已經有一定能力。而老師的工作量之大,也不容許他們對每一個學生都作「差別」處理。

那我們應怎樣做呢?硬把自信不足,能力不逮的老三推進中學,跟推他入火爐沒兩樣。留級嗎?根本就行不通!最近,我們認識了一批「在家自學」的朋友,感受到他們的孩子是如何在愉快,與沒有壓力下長大與學習。我們沒有信心可以長期和老三「在家自學」,也覺得學校的種種社會情境還是對他的成長會有幫助。因此,我們想到了在大學生或中學畢業生中間流行的Gap Year概念。既然哈佛大學也可以在錄取同學的通知中,鼓勵他們休學一年,體驗生活,為什麼小學畢業生不可以也「依樣葫蘆」也來gap一下?

我們期望的gap year,不是單純去“hea”或玩一年,這是有計劃地好好裝備老三自己的一年──語文能力、解難能力、自省能力、獨立處事能力,群體協作能力。如果這一年的歷練能擴闊他的視野,增強他的自信心,這一年絕對不會是浪費啊!比同齡的朋友晚一年畢業,又何妨?他並沒有損失甚麼呀!

跟着我們就和其他教育界朋友討論,再聯絡一些有差不多年紀孩子的家長朋友,最後就決定將老三和幾位其他小朋友糾合在一起,用一年時間,「優化學習、體驗生命」。希望以一些形式上很另類,但理念上很主流的學習經歷,讓他們能整固、提高、深化小學階段所學,然後一年後再回歸校園面對中學的挑戰。


以這篇文章作為開場白,以後我們會每隔一星期把他們「優學體驗年」的種種經歷和大家分享。

2014年1月19日 星期日

趙永佳 何美儀: 我們幸福嗎?——教育前線與施政報告

「教育現場啟示錄」系列 ()

實話實說,這不是一份很差的施政報告,和去年的「穩中求變」相比,今年進取得多。有朋友笑稱教育局的官員要在幾個月內找出及擬定這麼多花錢的方法,也不容易,施政報告出台之前,必定做到「氣咳」。有論者認為特首是要大灑金錢買掌聲,但我認為在香港政府的管治傳統下,要花錢也要一點勇氣,我們也不要吝嗇,給他一點「掌聲鼓勵」好了。

不過,當然對很多「梁粉」以外的人而言,這也只能算是一份剛合格的報告。而在報告也主打的教育議題上面,教協給他的成績表更是不合格。特首的報告重點在「派錢」,教協也就在他每一個花錢的項目逐一點評,指出不足之處。他們是前線工作者,又長期跟進其中多個項目,他們說不足夠,當然就是不夠。

我們讀施政報告之時,也感受到政府今次下了很大決心投放資源在教育範疇,和去年的預算恰恰相反。但我們讀完之後,心里就浮現一個問題:「錢花不少,但是我們感到幸福嗎?」

我們看教育問題,是從家長(三子之父母)和前線教育工作者(現職和退休教師)兩個身份出發。和幾位神檯級」的前輩(如曾榮光、蔡寶瓊)不同,教育研究不是我們的專業,我們更多是從教育前線所見所聞所感,來看教育制度底下種種現象,談不上什麼理論和實證基礎。最近我們在星期日生活」籌劃「教育現場啟示錄」系列,也令我們接觸了更多不同崗位,身份的持份者。從「受眾」的角度出發,也覺得有些看法可以和大家分享。

首先,我們從來主張正向教育,認為要給小朋友多點鼓勵,不要打擊他們的自信心,希望激勵他們繼續努力。特首今次有點豁出去,押在一連串舉措下,有很多動作其實也正如教協所言,是「有措施」,和「有進展」。不過教協覺得要加上「無規劃」和「不合格」,我們就比較包容,覺得特首應該可說是合格。起碼今次的報告很多人看來,不會大動肝火也是進步吧。

但是,合格之餘,我們也覺得這份報告對我們在教育前線所觀察到的「系統性」問題,卻是沒有提出令我們仍覺得可以走出眼前困局的任何願景、方向。對大部分正在教育前線苦苦作戰的家長、老師、同學和其他持份者來說,這份報告可能只是吊頸中間給你透透氣而已。「無感」,可能是我們對這份報告的最強烈感覺。我們明白,教育問題不單是政府造成,家長、教師和整個社會氛圍都有責任。但很多教育問題,也不是花一點錢就可以解決。我們是否能夠要求和期望政府能提出一套願景,好讓我們這群無奈、無感的家長及前線教育工作者,可以找到一條出路?

幼稚園的問題和我們的經驗差距太遠(我們小兒子也已經五年級),沒有太多相關觀察,不過最近經電視台炒熱的「瘋狂幼稚園」現象(K3練寫的生字是evaporationprecipitation)和學券的金額大概沒有多少關係,卻是整個教育制度的亂局其中一個反映。幼稚園要教那麼深的東西,就是因為家長覺得小學也那麼深,如果不在起跑線上「偷步」,將來一定會吃虧。

那為什麼小學要那麼深?一個原因當然是希望要進名校小學,但我們也覺得整個小學系統其實是被考評,尤其是TSA(小三和小六全港性系統評估)及和TSA相似的Pre-S1(小六分班試)考試所主導。我們這系列的文章中,已指出TSA在幾年之間要求的水平提高了不少,以致TSA已變成一個不大量操練就不會做的所謂「基本能力」測試。TSA的存在,令小學教育在不少學校異化成集中操練TSA式的練習及教授掌握TSA的應試技巧。我們尤其關注在這樣的機械式操練下所教育出來的語文能力是哪一種能力,是否能幫助同學們面對將來中學、大學、甚或終身學習的需要?很可惜,施政報告中對這個不用花錢(不考TSA反而應可省不少錢)就可為基礎教育鬆綁的可能性完全沒有提及,實在令人費解。

在中學教育問題上,我們覺得特首(和教育局官員)能夠重提職業教育,值得一讚。在教改過程中(和梁振英與吳克儉的關係應該不太直接),新高中被設計成只有一條出路,就是進大學。正如特首自己所說,香港大概只有三成同學適合升讀大學(可能在文憑試中考獲3322的最低入大學要求的比例),其餘七成其實都不一定適合。但如果有七成中學同學不適合念大學,那麼,他們在中學,尤其是高中的三年課程,對他們來說有何意義?教改初期(2003-04)提出的高中職業導向課程,最近已不見政府提及,而文憑試的唯一功能彷彿就是要把學生排高低決定誰人可進大學。現在高中課程中開宗明義是職業導向為主的課程只剩下幾間中學與職訓局的青年學院。但這相對七成不適合念大學的高中學生足夠嗎?政府增撥款項推動中學的職業輔導,是對職業導向的遲來肯定,我也明白一般人甚至家長對職業導向課程都有點負面看法,但我們是否應該開始討論,在高中應否加強和職場有關的培訓,在「主流」教育系統中的中學又在如何重新展開及推動職業導向課程?是否應該只是在文法中學外再「加建」一所青年學院,彷彿把職業教育繼續「邊緣化」?

大學當然也是我們最關心的議題。今次的施政報告着墨頗多,力度也不少,但教育界普遍覺得政府好像誓死也不要增加一年級資助大學學額,到最後也只是增加了一千個高年級收生(大三入學、兩年畢業)學額及一千個自資學士課程的資助學額。趙永佳雖然是任教資助大學,對資助自資課程不反對,但對只是增加副學士升讀高年級入學學額,而不讓他們選擇是否由一年級或二年級開始研讀,卻是有點意見。他個人對副學士畢業的優異同學,頗為欣賞,尤其是他們的學習動力甚強,非常上進,但因為他們在高中階段成績稍遜而不能升讀資助大學才會進入副學士課程,所以在副學士時期其實有更多是追回以往所欠的一些能力。因此,他們就算以優異成績「直升」三年級,但其實如果要立刻就修讀高年級課程是有點勉強。我們的經驗是讓他們由二年級開始會較為理想,以三年畢業而不是兩年。我不知道政府現在這項決策,是否有研究支持對該批同學一件好事?除了財政問題外,又有沒有其他理由不增加一年級資助學額?

還有,融合教育--針對包括特殊教育需要(Special Educational Needs,簡稱SEN)及非華語(Non-Chinese Speaking,簡稱NCS)兩類學生--也是今次施政報告難得的要點。不過,我們也認為雖然是方向正確,卻是遠遠未能提出一套方案來落實融合教育。以非華語學生為例,施政報告提出要設立中文作為第二語言課程。這樣當然很好,也是不少團體爭取的目標。不過,正如我們在早前本系列一篇文章指出,現在非華語學生往往分散在不同學校,少則可以是全校二十幾人,一級只有三、四個。在這種分散(也可說是真正融合)的情況下,政府是否可以保證不論在校人數,都能夠為該類同學提供適合他們的中文課程?如果是母語教育的學校,又是否能特別為三三兩兩的少數族裔同學度身訂做他們能適應的以英語授課的其他科目?又如何落實少數族裔同學的文化習俗等能得到尊重與相應調適?

SEN的情況就更壞。施政報告提出要增加給融合學校(即有接受特教生的一般學校)的特教生津貼。但關注特教生情況的朋友指出,所增加的其實只是每人每年幾千元,遠遠不足以解決特教生的特別需要(例如語言治療就要過千元一小時)。而且現在融合教育的配套極端不足,小朋友由發現可能有特殊需要到得到確認及跟進,中間要等起碼一年半,特教生家長就往往很無奈地眼見到三至五歲的黃金治療期白白過去,家境好一點的就自掏腰包三數千元去找私人心理學家診斷,家境不太理想的就唯有苦等了。

而且現在融合學校的教師編制也遠不能追上他們的需要。老師的培訓絕對不足夠,又沒有特教生統籌主任。因為政府/學校的職位數目少,連僅有港大的特殊教育學士課程也就因為收生不足而被取消。這都構成了特殊教育的困局,但要解決這些問題,資源實在是非常重要,今次的少許增加,對特教生和家長來說,相信也只能是「無感」。

最後,我相信有很多家長和前線老師最感到無奈的,是主流教育系統的單一和無選擇。家長覺得現有學校不適合他們的小朋友,卻多半不知道可以怎樣找到出路,也不知道可以如何找到適合他們孩子的學校。有關學校性質、辦學風格資訊的嚴重不足,也令很多家長、同學「坐困愁城」。我們也接觸到很多老師(甚至校長)其實對現狀很不滿,對學校的操練也很有意見,甚至覺得是在「折磨」他們的學生。但身處這樣的教育現場,他們除了引退離開,就只有啞忍。這些老師所面對的,其實不單是工作壓力,還有很重的不忍折磨學生的心理壓力。

本來直資制度就是要增加教育制度中的多樣性。但很可惜,最近所見只是傳統名校希望通過轉直資來增加資源和靈活性以維持高水平,而很多新辦的直資學校也往往在種種壓力下變得非常主流。到最後,教育制度中還是千篇一律,沒有多樣性。最近世界各地都在試行類似直資制度的政策,如英國的Academy,美國的Charter School,和台灣的「公辦民營學校」,都是希望在主流之外建立「不一樣」的學校。這些嘗試有成功也有失敗的經驗,但起碼也鼓勵了創新和多樣性。現在香港的另類學校都是私校,不知道到哪一天,才會有以資助形式,利用空置校舍,讓所有人都有機會入讀的平民特式學校?政府究竟有沒有打算增加家長、同學,甚至老師的真正選擇?


辦教育非財不行,但當然大家都知道百年樹人,願景和理想主義也不可少。這份施政報告一定程度上願意投放資源在教育上,是好開始,但我們是否也需要啟動公眾討論來全面檢視教育制度,尤其是舒緩基礎教育系統所面對的壓力與問題,好讓我們能夠讓錢「應使得使」、「用得其所」,好等在教育現場苦撑的人們能真正感受幸福?

2014年1月12日 星期日

一瞥*:扮教育?

「教育現場啟示錄」系列 ()


明報「星期日生活」2014112

*作者為資深津貼小學教師,埋首工作之餘又抬頭看看各區各校同工好友所行的教育路;愈看愈感受到:乖老師受的傷最重。

「老師,下午的專題研習課有甚麼內容?」小傢伙一臉期待,真有點不忍心掃他的興。
「嗯,三個字。」賣個關子拖延時間。
「吁!又是做TSA!」由期待變頹然,是誰挫敗學生的學習動機?
「不是TSA,是做Pre-S-1練習。」
「嗨,還不是一樣!明明說那是專題研習課,怎麼次次都要做練習?」
唉!你們小六生最大的Project是升中呀,要花時間研習研習嘛。當年提出專題研習是「學會學習」的四大關鍵項目(包括德育及公民教育、從閱讀中學習、專題研習及運用資訊科技時,可想到有如斯下場?
專題研習是高小學生很好的學習模式,校方也重視,十年前已特意安排五、六年級進行問題為本專題研習,約六名學生成為一小組,每組有一位指導老師,除編排跨班大課及各班科任指導課外,更靈活運用課餘時間,帶領學生進行探究研習。只是,還有課餘時間嗎?
「老師,我小息要做TSA小組說話訓練,沒時間做專題了;午膳後可以嗎?」
「噢,午膳後我要負責另一班說話訓練哩。」
全校語文老師都被分派指導三、六年級說話訓練,那有空檔和學生好好探究專題,到時間趕急時便由老師多多指導,學生草草了事。
為了這六個字-TSAPre-S-1(全港性系統評估及中一入學前香港學科測驗),每間學校都要學生補課,或在課前、課後或周末。學生課前未睡夠,課後又累透,周末更是掃興,如何提高學習效能?惟有出動糖果零食,還容許他們邊做邊吃,稍稍緩和不滿情緒;但,唉,對不起,是為人師者令稚子增加蛀牙及糖尿病機會,罪過罪過。
當然,很多「認真」的同行不會如此「縱容」學生,他們遵從的規條是:校方要求老師操卷,老師不能說不;老師要求學生操卷,學生應要認真。考評局也指示校方發通告,務要家長及老師令學生認真對待評估;這一個從上而下的「認真」,衍生了多少的逼迫及無奈?
TSA題目是考評局的版權,不應向外流出。初期學校悄悄翻印舊卷讓學生在課堂時間練習,教他們如何掌握時間,不敢讓學生把卷子帶回家。推行TSA三、五年後,咦,怎麼親友的子弟拿著TSA舊卷當作功課?學校可以如此明目把試題向外流出嗎?「是呀,他們在學校又做,家課又做,老師都沒好好講解,你教教他吧。」唉,日做夜做,那來時間?完卷後認真講解要多花三倍時間哩。漸漸地,也沒那間學校膽怯不敢翻印了,反正,多的是學校要操練七、八年的舊卷,每年每科三、四份;可憐的樹林,又加快了消失的速度。
為甚麼要做那麼多舊卷?為甚麼要買那麼多補充習作?為甚麼要補課?全都因為別的學校也如此,不能落後於人呀!不然會惹來家長不滿,最要命的是,分區督學向校監直言,TSA成績與派小一學生人數掛鉤,要校董會責成校長提升成績。這帶恐嚇性的要脅,簡直與當初提出TSA是為改善學與教背道而馳!有教育理念的校董會及校長會按學生程度與高官抗衡,可惜那是鳳毛麟角的教育生態;一般而言,校董會誠惶誠恐如領聖旨,再層壓式由校長向教師施壓,以操練提升成績,再不談甚麼培養學習動機了。可笑的是,當教師投訴分區督學鼓吹「教學為評估」,違反了「以評估促進教學」的原則時,洋洋灑灑的官樣文章又否認此等無良手段;這種香港教育領導摧毀教育的情況,何其可悲!
TSA是基本能力評估,據說是比課程範圍還要少一點;可是,現在卻牽著課程教學走。學校的考試模式及評分準則,要模仿TSA;選擇的語文教科書,要似TSA的文章及題型;補充習作的內容,也是TSA常見題目。既要做舊卷,又要買補充,可以減省一種嗎?不行,都是因為,別的學校也如此。因材施教的概念沒落了,變成因比較而施教。
五、六年級面對升中派位,Pre-S-1成績更為重要,較有良心的學校把重點由TSA移向Pre-S-1,但也有「進取」的學校兩者皆不放過,苦了學生、家長和老師。
「評估促進學習」這理念好得很,原意是通過評估了解弱點再進行補救教學。可是,現在學習只為了要通過評估的關卡,卻要賠上學習動機,扭曲了教學文化,製造了下列的教育奇景:
Ø   三、六年級九月未開學八月便要補課,為了十個月後的TSA
Ø   即使按學生程度分了普通班和精英班後,功課也要統一地多和高要求。
Ø   數學科要寫詞語。
Ø   又教課本又教補充,沒時間便在熒幕播出答案齊齊抄,省卻改正時間(這或許合乎四大關鍵項目中的運用資訊科技)。
Ø   校方自編備戰天書,按TSA寫作題型著學生依書背寫,扼殺創意。
Ø   每年除十四篇正常寫作外,加入二十篇TSA寫作練習;每篇寫作老師都要精改,免得考績時被評批改粗疏。雖然花上心力批改,但課堂時間卻不足與學生討論,學生得益實在有限。
Ø   補充習作也要批改並登分,對應方法又是上課時齊齊做以免多做多錯。
Ø   除課業、補充練習和舊卷外,還要各課各單元擬訂不同程度的校本工作紙,那是應付照顧個別差異的要求。
Ø   TSA題型每年愈見複雜刁鑽,工作紙要從新修訂,挑選補充練習要看哪間出版社能緊貼「試」場。
Ø   教科書因應TSA試題出新版本,文章篇幅更長更深,一般水平的學生愈益吃力,提早經歷學習挫敗。
Ø   學生未掌握新知識便要繼續教下一課,囫圇吞棗般學習,欠缺家庭支援的學生是最大受害者。
Ø   補習社不為學生鞏固基礎,改以操卷作招徠。
緊迫的教學時間只能用灌輸式教學,怎能用多樣化活動照顧個別差異?如何進行分組討論、高層次提問、實物操作試驗、角色扮演……?這些令學生樂於學習的活動被束之高閣,只能在被觀課時作個幌子,拍拍照登在校刊或宣傳單張上。
另一個四大關鍵項目「從閱讀中學習」也是被犠牲的環節,閱讀課多被偷走了,改為上課追進度趕考試,學生被埋在功課堆中,不見得有多少人願意閱讀課外書,家長也不贊成子女看「閒書」。可是我們的高官振振有詞,說香港學生閱讀能力比台灣高多了,是香港推廣閱讀成功的證據。任誰也感到香港閱讀風氣薄弱,數據也顯示香港學生閱讀信心排名榜末,那種所謂閱讀能力只是操練應試的副產品而已;當看見我們的下一代不願意閱讀,老師要強迫學生借圖書,我們真的感到自豪嗎?
教育界的高官陶醉在優秀的成績卻又錯誤歸因,漠視不合理的評估對教學的影響;校方沒衡量不同背景的學生需要,只數算人有我更多,以功課量作成績的保證。他們真的不知道現在的狀況嗎?真的認為這是必然的、優良的教育制度嗎?還是他們裝作不知道、在教育?
當我們看見無心向學、或是高分低能的學生時,有何話說?當看見拉著行李箱的過客時,他們不一定是水貨客,可能是披星戴月要把習作搬回家批改的教師。有心教學的老師不忿讓學生照抄答案,不忍學生未學曉又要教下一課,不能教少兩課以免學生考不了試;那,他們可以做甚麼?
愈有心教學的老師愈心痛。